当初只是随意为之,今日回?想起来,却是无比庆幸。若是京都里当真有人图谋不轨,那?么即便她能从边疆调动人马,恐怕也无法及时阻止。
随行的这六百人马,算是她手上为数不多的筹码了。
若是……楚灵均强行将自?己从思?绪中拖了出?来,握紧缰绳长喝一声,驱动快马朝着那?座暗流涌动的京城而去。
披星戴月、夜以继日地赶了两天路之后?,她终于望见了上京的城墙,甚至在山峦之上,望见了她熟悉无比的云台殿,即便雾气重重,绿云扰扰,也掩盖不了它?的高大和巍峨。
一身玄色劲装的女子勒马停下,令裴少煊带着人分批潜入上京,而后?趁着暮色四合之际,万分低调地进了京城。
天色将暮,街上的行人皆是行色匆匆。楚灵均混迹于其中,一点儿也不扎眼。
待她穿过几条行人越来越寥落的街道时,玉兔已然?东升,月光斑驳,烛火飘摇。
她翻进了从前的大长公主?府,今日的郡主?府,难掩疲惫地站在了楚令仪面?前。
“殿下……”
“闲话不必多说,说正事?吧。”
楚令仪应了是,立马屏退身边人,领着她在附近的桌案前坐下,低声说起自?己是如何发现异常,又是如何顺着蛛丝马迹追查下去。
全程,对面?的人都未曾说过话,只是以手支额,安静地阖着眼,秀丽的眉眼间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愁绪与倦怠。
她原以为对方在走神,但下一秒,一身便服的二?殿下便睁开了清亮的眸子,蹙眉询问了写细节。
她仔细地观察着楚灵均的神色,一一答了。
然?后?便是一阵难言的沉默。半晌,这位自?北疆全胜而归的二?殿下也没?再说话。
就在永宁郡主?楚令仪打算开口打破沉默时,对方终于淡淡开了口:
“此次回?京,我手上有六百人马。这六百人随我在北疆多年,已能称一句精锐。夜里,明旭便会设法将人送进来。
“此外,我从前在北军经营过一些日子。凭着从前的威望,再许下些好处,想必能驱使他们。
“还有,明旭曾经做过羽林左监……”
楚灵均将手上能调动的资源劝调动了起来,而后?便仔细与自?己的堂姐推敲了一番细节。
待两人商讨完事?情时,已是月上中天、更深露重。
楚令仪看着自?家堂妹眼下隐隐露出?的青黑,无声叹了口气。
虽说皇家兄弟阋墙、手足相残的事?情屡见不鲜,已不是什么稀奇事?,但如今朝中的这两位向来是极和睦的。不管从前种种到底出?于何种缘由,但到底是有情谊在的……
此时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想来,她心中也不好受。
楚令仪斟酌了一瞬,劝道:“宫中及城中的动向,臣会好生注意。镇北侯那?儿,我也派了得用的人前去接应。”
“殿下连日赶路,还是先在我房中歇歇吧。”客舍不是半会儿收拾不出?来,主?卧却是能让出?去的。
楚灵均下意识地揉了揉额头,闻言思?考了一会儿,轻声道了谢。她跟随此间主?人入了内室,又再侍女的帮助下沐浴洗尘,换上了堂姐的衣服,合衣躺在精美的檀木床里。
锦被绣衾,高床软卧,一旁的错金铜博山炉里,甚至还染着清雅安神的熏香——此处的条件,不知比云中郡的军帐好了多少。
然?而,她却久久不能入睡。好不容易成眠,那?些已经渐渐消失了踪迹的噩梦又再次来造访。
尸山血海,血肉横飞,金殿染血,宫阙蒙尘。衣饰龙凤的帝后?相互拥抱着彼此,在富丽的长乐宫里永远地陷入了沉睡……
这个少时深深困扰着她的噩梦,已经许久不曾造访了。手中权势早已今非昔比的她,原以为自?己不会再被这些莫须有的东西吓倒。
可今时今日,此情此景,自?梦中惊醒的长公主?擦了擦额上细密的冷汗,不得不承认——她还是害怕。
晚风凄凄,霜影重重,将窗外的枝叶吹得簌簌作?响,越发显出?寒夜之静。
楚灵均自?温暖的被褥里坐起身来,再难入眠,便就着窗外透进来的那?丝丝缕缕的月华,思?考起了如今的形势。
可想着想着,她总是忍不住想问自?己,想问楚载宁:何以会走到这一步呢?何以要走到这一步呢?何必啊,何必啊……
夜色还深,但有脚步声自?远而近,渐渐传了过来。
须臾之后?,有侍女站在门?外,轻轻敲了敲门?,道:“贵人,郡主?说,您要等?的人已经到了。”
“好,稍待。”
她掀开身上的丝绸被褥,自?海棠曲屏处拿了件披风随手披在身上,将自?己从思?绪里生生拽出?来,随门?外的侍女去见裴少煊、楚令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