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聚齐之后?,楚灵均的脸色还算沉静,略微问了些裴少煊路上的情况之后?,便开始询问他昔年在羽林军时任职时的情况。
裴少煊为人还算谦和,待人也不像那?些勋贵子弟一般目下无尘,是以昔年在羽林军中任职时,也算结交了不少性?情相和之人,此时刚好能派上用场。
楚灵均便令他乔装入了宫,暗中去联系这些旧日同僚。楚令仪依旧去探听各方消息,而她自?己则到了北军大营,去见自?己从前在北军的下属李铮。
形势急迫,好在事?情再没?出?什么差错,各方的进展也还算顺利。有了此番布置,若景王真要协同谢党谋逆逼宫,她也能迅速带着手下的人拦下此事?。再不济,也能保住双亲,不必让金殿。
知情者无不松了口气。
除了楚灵均。
她拿着那?沓厚厚的家书,心中是止不住的悲戚。有时候,她甚至想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直接跑到景王府,当面?去质问他……
可是她不能。
她不能这样做,只能安安静静地待在郡主?府里,忐忑不安地等?着探子回?禀消息。
她是如此希望,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个乌龙。楚载宁无意逼宫,谢党不敢谋反,所有地这些,都只是因为她太过多疑。
她甚至已经想好了误会兄长之后?,要如何向他道歉,要如何消弭两人之间的隔阂……
但是,叛军终究还是行动了。
接到消息的那?一刻,她心中竟然?是十?足的平静,没?有想象中的哀伤,也没?有想象中的愤怒。
她领着人一路从宫中杀到禁中,再从临华殿,行至长乐宫。
熹宁帝及皇后?早已被她提前安排好的人转移了,如今宫中的这对帝后?,不过是穿着帝后?服饰的一对替身。
很?显然?,叛军也已经发现了这个事?情……扮演皇帝皇后?的太监和宫女,如今正蜷在地上,瑟瑟发抖。
楚灵均扫了两人一眼,直直地看向被甲士团团围住的景王,她名义上的兄长。
他一身月白袍服,玉冠高束,环佩轻鸣,一言不发地站在白玉铸成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向自?殿门?处缓缓走来的女子。
那?是在边疆磨砺了三年的国之利剑,也是他曾经仰望了许多年的红日。
与三年前相比,她高了,也瘦了。边疆的风沙,云中郡的风雪,褪去了她身上最后?一丝稚嫩,使她更加稳重,更加威严,使她成长为真真正正的将帅,说一不二?的领袖,凛然?不可犯。
殿中还剩余的叛军不由得退了一步,又在长官的喝令下站到原位,瑟缩着身子,看着队列前那?个手持长剑,身穿甲胄,衣衫染血的女子。
“景王勾结谢玄谋逆,天理难容,尔等?还要助纣为虐吗?”裴少煊一面?持剑护卫在楚灵均身侧,一面?高喝道:“还不速速束手就擒,保全家人!”
其实,二?殿下能带人杀到此处,便已说明殿中人已是孤立无援……悲怆的情绪在无休止地蔓延,心知大势已去的叛军连连溃散,不多时,便彻底被控制了起来。
楚灵均咬着牙,再次望向景王。作?为叛军之首,他已被士兵单独看管了起来。
刀剑加身,这人竟还是神色恬然?,湛然?不动,一派风轻云淡之态。
月白明明是再清冷不过的颜色,但楚灵均此时只觉刺眼。
她在心中深深吸了口气,问出?了那?个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问题。
“为什么要逼宫?为什么要谋反?”
明明出?口时的语调还是冷静的,但说着说着,心中那?堆积已久的情绪便不自?觉地泄露了出?来,昭示着说话之人心中的愤怒。
“你何必呢?楚、载、宁。”
青年好像很?奇怪,不明白这人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轻嗤一声,话中似乎带着淡淡的嘲讽:“长公主?殿下,何必再问?不过是,成王败寇而已。”
从前那?些温情仿佛都是楚灵均的错觉。他扯下了那?张温温润润的皮囊,露出?内里狰狞的本色。
楚灵均愣了一瞬,再反应过来时,心中那?一节比一节高的愤怒便在顷刻间表现了出?来。
她将他的话低声重复了很?多遍,气极反笑,一字一句地说道:“好一个,好一个成王败寇!”
她握手成拳,将指尖绷得直发白。半晌,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愤然?转身,留下指令,让士兵将一众主?犯从犯全部打入诏狱,又让裴少煊控制好现场。
楚灵均收剑入鞘,大步流星地往外走。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她相信裴少煊可以应付,故而脚步只是一顿,便没?再管——眼底的泪珠直打转,几乎就要夺眶而出?……她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慢慢地整理情绪。
是入夜之后?,她才明白了那?阵骚动的由来:叛军之首楚载宁意图自?尽,被裴少煊拦了下来。
楚灵均说不清自?己在听到楚载宁意图自?尽时,心中的思?绪究竟为何。但那?一刻,她握着裴少煊的手,正止不住地发颤。那?一刻,她心中的第一感觉竟然?是庆幸。还好,还好,明旭拦了下来……
可到底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