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底血脉相连,陆宝珠的面庞依稀还能看出当年的稚气,陆怀海默了默,道:“宝珠。”
“嗳,”陆宝珠朝陆怀海生疏地福了福。
正要离开时,她忽然又回身笑道:“哥哥,那年的花灯,很好看。”
那年在延绥,灯市上人潮拥挤,花灯如昼,点亮了整片夜空。
陆宝珠永远都记得,她被贼人打晕之前,她那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的哥哥,是怎样挡在她身前,不要命似的保护着她。
心头的隐痛悄然化开,陆怀海神色温柔,道:“好。等来年,我和你嫂嫂再带你一起去。”
——
谢家老宅。
沉寂许久的小巷热闹了起来,连屋里的谢苗儿都能听见街坊四邻的喧闹声。
她……就要嫁给陆怀海了?
谢苗儿眼神忽闪,任由喜娘在她的脸上妆点。
从天还未亮,一直打扮到太阳都升起了才算完,谢苗儿几乎都有些不敢认镜中的自己。
她下意识抬手摸摸自己的脸颊,在喜娘要为她戴上燕居冠前,忽然道:“先等等,我想先去给爹娘敬一支香。”
在邕朝的谢苗儿是孤女,父母双亡,当然没人对她的这句话感到疑问。
只有谢苗儿自己知道,她真正想敬的,是相隔百年时空的,她的父母。
她没有去神龛前,而是直接站在院中,朝北面恭恭敬敬地行了三遍礼。
如果他们得见她如今的样子,一定会为她高兴的。谢苗儿想。
倚在院门口,摩拳擦掌打算拦门的小郎君,正是已经长大了许多的谢藤,他咧嘴朝谢苗儿笑道:“姐,你放心吧,今日一定不叫他那么轻易进来。”
旁边被谢藤叫来帮忙的同窗笑他:“那可是威风凛凛的陆同知陆大人,杀得倭人片甲不留,一会儿你敢拦吗?”
“怎么不敢了,我都准备好了。”
“做个样子嘛,真拦住了,到时候,我怕你姐姐要先揍你咯!”
这个年纪的男孩儿活泼得不行,谢苗儿觉得门口简直不是一群人,而是一群鸭子。
她扶了扶额,在月窗的搀扶下到堂屋里稍歇,静候佳音的到来。
没成想,这儿同样有一群鸭子。
“新娘子、新娘子来了!”
谢苗儿掩面。
这群人是什么原因来来着?
她几乎没有娘家人,继母杜氏也很自觉地没有出现来摆这个长辈的谱。
是以相熟的女人们纷纷自告奋勇来给她撑腰,诸如文英和其他夫人也就算了,姓陆的陆虹居然也加入了。
她理直气壮地说:“大哥他又不差一个堂妹,苗儿姐,今天,我就是你的娘家人了!”
玩闹归玩闹,谢苗儿心里还是很熨帖的。
吉时将近,蒙上盖头前,陆虹悄悄往她手心里塞了一块糖。
眼前的世界骤被笼上了一层红色,谢苗儿的心开始突突地往外跳。
分明耳朵还是耳朵,眼睛还是眼睛,五感却骤然间变得迟钝起来。
她已经听不清外面的锣鼓喧天,也分辨不出陆怀海是何时走到她跟前,将红绸的另一端递给她,牵她走向花轿。
“当心脚下。”他说。
如此盛大的十里红妆,引来的围观者众,更不必提这场喜事的主角是多么引人瞩目了。
有离得近的百姓听见了陆怀海的这句低喃,一时间,人群中充满了嗳昧的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