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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0(第4页)

皇帝边看着她写边轻笑了一声,“‘容’字是这样写吗?”

慕烟正要?说“奴婢愚钝”,就见?皇帝伸手向她,将她刚缩回的手拖到他面?前,令掌心朝上,笑着道:“该是这样。”

皇帝一手握着她指尖,一手用食指在她掌心一笔一画地端正书写着,似乎力道很轻,像羽毛拂得掌心发痒,又似乎很重?,像要?将这个“容”字刻在她的手心,慕烟忍耐着等皇帝慢慢写完,看他抬眼问她道:“记住了吗?”

慕烟为皇帝能早点放开她手,自是恭谨颔首道:“奴婢记住了。”

皇帝看着少?女认真点头的模样,心中漫漾开丝丝笑意,想她定?会?记住的,因为她心里有他。而他也?是,握着她手不想放开,想再继续这般教她写字,或似昨日那般,将她拢在身前握着她手一字字教她书写、一点点教她知?书达理?。

他想与她长久,从上元夜迄今,他与她相识的时间如此短暂,连一个春天还没过去,却已想得长长久久。从未有过的感情,起初不过似小芽生根抽枝,却在明?媚蓬勃的春意催发下,不多时就在暮春时候盛开了满树的繁花。情意来得汹涌浩荡,却又非一时心血来潮,竟是想朝朝暮暮,从一笔一墨开始,长久地远至一生。

然而皇帝是启朝天子,无?论他有多想与她朝暮相伴,每日里都要?上朝批折子见?大臣、被诸多国事缠身的他,无?暇亲做她的教书先生。皇帝就只能特许少?女每天可离御前半日,往宫中文思堂读书认字。

文思堂是宫中宫人受教之地,堂内讲师由通晓诗书、在宫中有一定?地位的内官女官担任,能够进入文思堂读书的宫女太监也?需经过严格的遴选。慕烟既早扯下不识字的谎,就不能半途露馅,只能谢皇帝恩典,每日里有半日不在御前当值,而往文思堂去。

明?明?认字却要?装得胸无?点墨,慕烟每天在文思堂面?对讲师时每时每刻都得演戏,自然心累,遂就有时会?寻个找书的由头,避开讲师,躲进文思堂的书库中。

这一日她人在书库,看似是闲逸游走在书架丛中寻找书籍,实则满心焦躁,因皇帝仍未转变对她的亲近态度,而她自己每天耽搁在文思堂的时间无?疑是在浪费光阴。自上次试图行刺泡汤后,她迄今还没能想出新法子,既无?法弄到可贴身藏匿的利器,也?无?法弄到致命的毒|药。

又是深深焦虑难安又是深深自责无?能,因此心神不属的慕烟,未能认真看路,在转弯时不慎撞了下书架,将架上一本书碰落在地。她弯身要?将书捡起时,目光落在翻开书页上描画的人体穴位图,忽然心中一动,感觉脑海内如有灵光霎时闪过。

就倚靠着书架,将这本《针灸图经》从头翻阅。当看到书上写着,风府穴和哑门穴位于颅颈交界处,这两处穴位在用针时要?万分小心,如长针刺入过深,重?能使人瘫痪甚至丧命,慕烟不由攥紧了书角,心中暗暗激荡涟漪。

第23章(二更)

已是三月初,宫苑百花争放,在晴暖的晚春时节尽情?绽芳吐蕊,令熏风中萧珏一路行来,只觉衣裳似都浸染了馥郁的花香。正?是万紫千红的时节,暮春花事热烈喧闹,他书室后的几树清寒绿萼,这时候早就零落成泥。

萧珏今日?入宫,是为向皇祖母和皇叔请安,因先前在龙首池马球场摔伤,皇祖母与皇叔免了?他多日?的问安礼,令他务必在脚伤完全痊愈后再下地行走,故他已有十来日?未进宫。

是为见皇祖母和皇叔而入宫,然而萧珏心底深处实际最牵念她。在重明宫养伤时,他听说了?她先被?逐离清晏殿、后在弘福殿险些被?施杖刑的事。他耳中听到这些事时,时间都已过去了?一两日?,她已安然无恙地回?到御前,可随侍向他这般回报时,他却无法安心。

他担心她在御前并不能真正安然无恙,他担心他向皇叔讨要她的这一错误举动,反会为她招来麻烦。应已招来麻烦,若不然她也不会在马球赛当天被逐离御前。如今她再度回?到御前,处境又?如何呢?

因?心中牵挂,萧珏未先往皇祖母的永寿宫去,而是先往天子宫中。临近帝宫的群芳林中,萧珏正?走着,抬眼却见另一条白石径上,她也正?捧着几本书往紫宸宫方向走。隔着暖风摇曳的几丛花影,她看到了?他,微微一怔后,垂低眼帘,捧着书微屈膝向他行礼。

萧珏近前虚扶她起身?后,目光凝在她的面上。他心里原有许多的话想问想说,可一时却似涌堵在心口说不出来,就只是轻声?问道:“你还好吗?”

她清澄的眸光与他目光微微一接,就垂低下去,声?亦低低的,“奴婢一切都好,谢郡王殿下关怀。”

一问一答后暂时的沉默中,萧珏还在犹豫要如何说出心里话时,她已再向他微一低身?,说道:“奴婢需回?御前当差,先行告退。”

见她转身?就走,轻柔的裙裳在风中袅贴着身?形如纷飞的蝶,萧珏记忆忽回?到与女孩相见的最后一日?,她转身?离去的身?影似乎就是眼前。明知她不是她,可心底陡然冲涌的感情?,还是使他径就快步拦走至她的身?前,在她微惊的目光中,萧珏情?难自控地望着她道:“到孤身?边来,好吗?”

那样?纷乱庞杂的心里话,原一个字也不知该怎样?说,这时却在这一句后立即清晰明了?,心也澄亮如镜。原来即使已明知皇叔态度为何,他还是想要她,他不想看她背影远去,离他越来越远,他想要她在他身?边。

宫中乃是非之地,圣恩更是雨露雷霆难以捉摸,他不愿她陷在不安的处境里,他要她到他身?边,他不会责罚苛待她,不会对她喜怒无常,他会一直一直待她好的。

“到孤身?边来,孤会再向皇叔求请”,虽仍以“孤”自称,但萧珏语气诚恳,更似在和友人说话,“孤会好好待你的,孤向你承诺。”

尽管不解萧珏为何突然有这念头?,但慕烟相信他的话,相信余生即使在他身?边做名洒扫宫女,都可安宁度过这一世,而不似眼下每回?需去御前当差时,她心底都害怕皇帝做出更出格的举动,害怕自己会遭到侮辱。可是,可是……

“我……奴婢……”纠缠的心绪如是薄利的冷刃,无声?在她心中划出一道道细小?的血痕,慕烟沉默须臾,终是低声?回?说道,“多谢郡王殿下厚爱,但恕奴婢不能从命。”

“为何?”萧珏问,“你是害怕皇叔怪罪吗?莫怕,孤会一力为你承担。”萧珏所说是真心实意?,他从前事事谨慎,但此次明知是在违逆圣心,亦愿为她承担一切后果。

他心诚挚无比亦坚如磐石,可却听她平静而坚定地回?答道:“因?为奴婢不想离开陛下,奴婢此生至死只想待在陛下身?边。”

绚丽花树后的假山阴影里,周守恩目光从不远处的少年少女身?上,默然移近至身?前的圣上身?上,不禁在温暖的春风中感觉身?体有点发冷。

寻常申正?时候,宫女姜烟雨都已从文思堂回?来,今日?却迟迟未归,于是圣上似乎就有点坐不住了?,说是批折子久了?、坐得乏累,要出殿走走散心,但周守恩看来,圣上更似是想去文思堂附近,去接姜烟雨下学。

然而才?走离紫宸宫没?多久,便见着了?这么一幕,虽隔着繁茂花树,但永宁郡王与姜烟雨的对话,可随风清清楚楚地传至耳边。周守恩不由暗掬一把冷汗,也不知是为永宁郡王是为姜烟雨,还是为可能成为出气筒的自己。他悄觑圣上神色,却见圣上就沉静地看着花树后的二?人,面无表情?,根本瞧不出什么。

圣上未现身?在永宁郡王与姜烟雨面前,而是悄悄地走侧路回?到了?清晏殿。圣驾回?殿后没?多久,永宁郡王来向皇叔请安,周守恩就看圣上在永宁郡王行礼问安后,如常留永宁郡王吃茶闲话,待永宁郡王一如从前态度亲和。

边侍在侧殿垂帘外,边暗在心中琢磨了?一会儿,周守恩瞥眼见姜烟雨轻步入殿来与凝秋交接当值,犹豫要不要仍令她侍在外殿,这会儿别叫她进内殿伺候时,圣上却已看见了?薄帘外的姜烟雨,并就唤她入内。

“今日?怎么回?来得晚了?些?”皇帝未等宫女回?答,就似打趣轻笑了?一声?道,“是字没?学好,被?先生留堂了?吗?”

慕烟回?来得迟些主要是因?在文思堂看《针灸图经》看得出神,和萧珏在清晏殿外花林里说话倒没?耽搁太久。为了?掩饰借《针灸图经》的真实意?图,她还另借了?几本插图颇多的舆服志地理书等,想着万一被?查问,就说自己因?认字少而喜欢看这些图画书。

但最好还是不要被?查问。慕烟不想说出自己借书的事,但也不想将迟归的缘由推在萧珏身?上,她是御前宫女,萧珏身?为郡王却在清晏殿前同她说那样?的话,是十分不妥的。

慕烟迟疑着嗫嚅“奴婢”,犹还未回?答皇帝的话时,皇帝却似也不在意?她的回?答,就笑看向萧珏道:“朕近来令她在文思堂学字,朕小?时候怕被?人逼着念书,如今却在做这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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