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迟砚愣了愣,他在陇右八年,受过太多大大小小的伤,就连命悬一线也是常有的事情,他自己都已经不在乎了,想不到竟然还能让旁人心疼落泪。
“不记得了,”萧迟砚实话道:“太久了,都已经不记得了。”
他或许唯一记得的,是十三岁那年年末,敌军突袭,他被一刀砍在了肩上那次。
那是他第一次受伤,也是重伤,几乎殒命,自从那次之后,再受伤都渐渐习以为常。
顾怜拿手背擦了擦泪,替他穿上干净的衣裳,才道:“萧大哥,你就在家休息吧,我将阿兄喊醒,让阿兄陪我去衙门。”
王员外的事情绝不是第一次发生,萧迟砚也不愿日后再有这种麻烦事,他摇摇头,“我陪你去。”
既然衙门不管,就必须要使点强硬手段。
萧迟砚将长剑放回剑架,将藏在暗阁中工部的令牌拿上,便同顾怜一起去衙门了。
衙门当值的人这两年见过顾家兄妹的次数实在是多,大多时候晚上见到有人来,十有八九就是他们。
衙役懒懒打了个哈欠,对着走来的人影笑道:“顾家娘子,今日又是谁去撬你家院门了?”
不过没人答他。
衙役拧眉,站直了身子,方想说些什么,便见今日陪在顾怜身侧的是另一个男子,男子身形伟岸,气质很是骇人。
萧迟砚将今夜里发生的事情说了,衙役开始面露两难,最后道:“你们二位稍等,我去请示县令大人。”
虽说事关人性命,但蕲州城内谁人不知,这王员外权大势大的,就算是县令老爷也得给两分薄面。
顾怜坐在台阶上,有些担忧。
萧迟砚在他身旁坐下,问道:“在想什么?”
“萧大哥,”顾怜道:“县令大人应当只会将此时草草揭过,毕竟王员外的妹妹是刺史夫人,他每年又给衙门里捐不少银两,我这事……”
萧迟砚摩挲着手里的令牌,淡声道:“此事重大,县令不会不管的。”
夜风习习,顾怜的发也差不多干透了,她点点头,转身看身侧人,“有萧大哥的话,顾怜就放心了。”
萧迟砚没有问为什么,静静坐着。
一直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县令才姗姗来迟,似乎是被扰了觉,他一来就道:“顾家娘子,何事不能明日再说?”
县令今年五十有三,生得很是精干,这些年据说也为蕲州做了不少贡献,寻常来看都还是个好官,但一涉及到白家、王家和宋家这三家的事情,就会开始装聋作哑,只想草草了事。
此时县令径直到顾怜身前,似乎无奈,拍手道:“顾家娘子,本县令平日里忙的不得了啊!你这每天不是被人翻墙就是被人撬门,我那次不是事必亲为,替你伸冤,就连前几天你阿兄一大清早啊就拖了两个死人来,我早饭还没咽下肚里还是给你办了案子。”
“你说、你说你这,你这今日又是怎么一个情况?怎么还一下子死了五个人啊?”
县令摇着头,喋喋不休说了一大堆。
他有些老眼昏花,看清一旁的萧迟砚时,还打量了两眼。
说话间,另一波去找尸体的衙役已经回来了,县令看清那五人的死相时忍不住抖了一下,又打量了两下萧迟砚,然后问道:“这五个都是你杀的?”
萧迟砚点点头,“他们想要强抢良家女子,难道不该杀?”
县令挠了挠头,遣人去请王员外,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他道:“你知不知道这是谁的人,你就敢杀?”
“知道,王员外的人。”萧迟砚皱起眉,“难道是他的人就不该杀?”
县令欲言又止,半晌,舔了舔唇,低声道:“我不知道你和顾怜什么关系,但你这下算是把王员外得罪透了,你还是先想想怎么给自己收尸吧!”
他自己家也是有女儿的,此时有些于心不忍,将萧迟砚拉到一旁,对他道:“我也不是一个不分是非的官,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你了,今日这个王员外的案子我断不了!待到明日天亮,你和顾怜速速出城,指不定还能活下来,留在蕲州城硬扛,那你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萧迟砚垂下眸,“谁都管不了他?”
“反正我管不了,我只是一个七品县令,再干两年就回乡了,不想惹的一身骚。”
萧迟砚将工部——他父亲的令牌拿出来,“这个也不行?”
县令目光在令牌上落了落,又看他一眼,然后背对着他开始反复打量令牌的真假,过了好一会儿,才举着令牌问道:“这、你怎么会有这块令牌?”
“我父亲的,”萧迟砚道:“我独自远行,父亲不放心,便将副令牌交给我,让我好行方便。”
虽说他的将军令也能用,但到底他在蕲州的事情并没有多少人知晓,不宜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