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两口正在支支吾吾,里屋内那只多嘴的八哥叫起来了,“满满!满满!”
叫两声时应的小名还不算完,八哥跟录音机回放似的,又模拟着刚才主人的语气道:“哎,我没记错吧,满满周天是不是说这周就能把半山花园那房子拍下来?”
三个人面面相觑,当然,主要是夫妻俩看闺女,生怕她听到别墅的事儿又要发疯。
但李湘群没发疯,她敛起眉眼继续低头吃饭,吃完了,又去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这才问他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蔡月凤主说,李怀清副讲,听完后,李湘群管父亲要时应家里的钥匙,说要去看,也该是她这个当妈的去看。
她的父母都是本分的职工,不知道生意场上那些尔虞吾诈的阴险,但她是和时开基过了几十年的夫妻,她太清楚了,像时应这样资历尚欠的年轻人,通过几个月的努力就能从公司拿到几百万分红,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这里面肯定有他们不知道的内情。
姥爷当然不同意,他认为女儿病还没好,没有和外孙交谈的能力,再者就算出了事,她一个家庭主妇能做什么?
“就算不能为他做什么,我走之前肯定也要和他见一面,我有些话要和他说。”
“走?你能走去哪?”姥爷对女儿的话嗤之以鼻。
李湘群知道他向来看不起自己,生病出事也只是将她暂时置于一个绝对弱势的位置,像是一个成年人变成了一个婴儿或宠物,从而变相削弱了父亲对她的厌恶,但只要她好起来,又开始为自己的生活做决定,自由地说话做事,他们两个人之间仍然是水火不容的。
李湘群也不和他置气,她是彻底想开了,回过头对母亲说:“妈,这也是我今天想通知你们的,最近吴总的公司有个去塞尔维亚全职工作的机会,为匈塞铁路分段项目做造价,为期六个月,我已经提交申请了。”
“什么?你要出国?!精神病能出国工作吗?根本是害人害己!你想都别想!”李怀清立刻吼起来。
但这一次,蔡月凤不允许丈夫对女儿的选择指手画脚,她使劲儿大喝;“李怀清!有你这样说自己孩子的吗?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
“现在孩子是通知我们,你想听你就坐在这儿,不愿意听你就出去!”
“这家不是你一个人的家。”
趁着丈夫还在被训斥的惊讶之中,她朝着女儿坚定地说:“湘群,你说,妈听着。”
李湘群朝着母亲笑了笑,目光明晰。
她伸出胳膊,将母亲的双手捧起来,一寸寸抚摸那些衰老的纹路道:“我知道你们不放心我,我近期我会去医院复诊的,相信医生对我的诊断也会和我想的一样。”
一旦从那个深不见底的兔子洞里爬出来,她突然发现自己前几十年来不间断地跟父亲较劲,跟世俗较劲,跟钱较劲的模样十分幼稚可笑。
其实钱算什么呢?别人的目光又算什么呢?
如果钱不能再给她带来快乐,那么她根本就是钱的奴隶,如果不能学会忽略他人对自己的评价,那么她一辈子都会深处地狱的中心。
别人的口舌,无论夸奖或是贬低,都会是刺向她的刀剑。
她要摒弃所有声音,找自己的可能性。现在,得到擅长的工作,向自己展示,她还可以重新再来,就是她快乐的源泉,这是她的渡舟。
“我能胜任这份工作,我也对这份工作充满期待。爸,您也说了,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家庭主妇,重新再走进职场对我来说不会容易,所以这对我来说是个非常难得的机会。虽然我也很希望得到你们的支持,但是不管你们的意见是什么,我都会尽全力争取这份工作的。”
“你们也知道,我决定的事,没人能说得通我。”
“这次如果不行,我还会开始准备下一次。”匈塞铁路是中国高铁进入欧洲的第一单,之后中国铁路“走出去”的步伐会不断加快,这种海外项目会越来越多。
李湘群是个倔性子,这一点她的父母比谁都要清楚,既然她去意已决,如果医院方面的评估放行,公司又肯给她这个岗位,他们根本拦不住她。
就算把她锁在家里,她半夜跳楼也会跑掉。
“不用说通谁,妈支持你。”
李怀清本来是在屋里踱步,听到妻子竟然支持她出国造铁路,一下跌坐在沙发上,他看着女儿,心中五味杂全,忍不住喃喃开口:“早知道今天何必当初呢?如果你当初听我的,不和那个玩意儿结婚,留在十六局上班,一辈子平平安安,现在你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