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寂静,饭菜渐渐凉了下来,扑鼻的香气泛上了几分油腻,残羹冷炙摆于桌面,却无人理会。
“世子说话这般有底气,怎么,”徐清越不疾不徐,开口道:“世子就这样了解我?”
“我不了解你。”
祁长渊淡笑:“但我了解燕琼。”
指尖在桌面上停住,体态安闲,好像两人不过是饭后话些家常,不曾有过半点机锋。
“脸面、名声、家族的荣耀……只有切实的利益方能打动她,”他声音缓缓:“她生在皇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能被五郎说动,真是稀罕事。”
徐清越不卑不亢地回视着他的双眸,目光沉静:“县主也是女子,应当理解一个女子失踪在外寻不得会有何种情状,对她来说,不过帮个小忙。”
“五郎倒是将此事说得太轻了。”
祁长渊不理会他的话语,淡声道:“她好面子,早先与我撕破了脸皮,如今记恨馥莹还来不及,如何会帮你这个非亲非故的徐家五郎,寻一个她并不待见之人?”
他唇角勾起些弧度,端量着眼前之人因为自己之言产生的细微变化。
“五郎给了什么条件,又想要什么?”
“——或者说,燕琼想要什么?”
祁长渊步步紧逼,不带丝毫犹疑,没有给人喘息之机,立时又道:“很奇怪,怎么五郎前脚刚离开寿昌伯府,那样大的窟窿后脚就被填上了。徐大老爷应当不曾借给他们那样多吧……这可不是个小数字。”
徐清越静静地听祁长渊说完,饮了口茶。
半晌,他垂眸,道:“世子既然自称了解县主娘子,那她想要什么,世子应当是知晓的。”
“阿娘想要的,我都会尽力奉上,”祁长渊最后道:“只是此事,还请阿娘少操些心。”
他转过身,赶在燕琼来前离开了。
在黑骑卫待了许久,与他身边的无忧无尘也打过几次交道。更别说他入黑骑卫许多年,只怕从十来岁就开始过那等刀尖舔血的生活。
她知晓他家中的情况。从前或许不解他为何那样疏淡冷然,如今却明白,在他那样的家庭中,只怕一句关怀都难得。
他看似出身富贵,却连一个知心人都无。除了身边的随从属下,没人在意他心中想了什么,是否开心顺遂。只会有人耳提面命告诉他,要他为家族谋得荣耀,要他在父亲面前争气,事事胜过他的庶兄。
兄弟相残,在他们这样的府中似乎并非稀罕事。
他没有朋友。黑骑卫统领的身份也容不得他交朋结友,黑骑卫是陛下的私卫,有多少不能于人前说的事与机密。他无法与旁人一样过寻常富贵郎君的生活,少有轻松惬意,什么都不想的时候。
她以前不理解一个高门郎君,怎会怀念在她家中那段清贫,甚至于说贫穷的生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哥儿也要学着生活做饭,从不知柴米油盐贵的郎君也得学着喂鸡喂鸭,甚至为她染指甲揉腿。
如今却也渐渐明白。
换做是她,她也会怀念那段虽然忙忙碌碌,却充实恬淡的生活。
没有人教过他如何表达爱意,他总在学习、模仿着所见旁人的爱。话语不过是表达的方式之一,他为她所做的,比他亲口所说的要多上更多。
姜馥莹都知道。
她轻轻一叹,微微环住了他的腰际。
靠在他的肩头,目光垂落在小腹之上。
世事难两全。
高贵如祁长渊、燕琼,富贵如徐清越,都不及她一个农女来得快乐。
那她的孩子呢。
第53章第53章
祁长渊与她一道入眠。
他平日里最爱躺在她身边,便是什么也不做,只感受着怀中人传来的温热也能安然入梦。今日将她抱在怀中,唇角上扬带着某种满足的惬意。
若她回头,还能看到他微亮的眼瞳。
他一下又一下轻柔地拍着她的肩头,直到她沉沉入眠,才下了榻。
他出门,许多人还不曾睡,时辰尚早,无尘见他出门,意外道:“世子不睡么?”
真是稀奇事。这些日子因着姜娘子在,世子白日里再忙,夜里还是会与姜娘子一道入眠的。全然不似往常那个一忙起来不眠不休,怎么劝也公务为先的人。
祁长渊略一颔首,然后道:“你可知,小孩子出生,需要准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