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方落,他才又反应过来,调转话头:“……还是先告诉我该如何照顾怀孕的妇人罢。”
她并未应答,下了山,眼前霍然开朗。山下茶摊一小厮模样的年轻男子正打着瞌睡,半点不觉时辰过了这许久。
听着轮椅声响,他猛然惊醒。
“——郎君!”
姜馥莹无意再探查旁人家中主仆之事,将徐清越交予其仆,随口道:“你的药中木槿加得太重,还少了三钱云华,半钱鸢尾。是以只有缓解清补之用,并无解毒之效。”
她是理解这等大户人家所用药的。阿爹曾说过,这等人家的主子都金贵,所用药物俱都性温、性平,不似他们这等用药大胆。
“你是何人!可知鸢尾有毒,怎的要害我们郎君不成,竟诓骗到此处来了……”
“长福。”
燕琼罕见地面露仓皇——她甚少有过这样毫无把握的时候,也是头一回见到这样可怖的祁长渊。
祁长渊此人看起来冰冷,其实端方有礼,哪怕不对旁人假以辞色,但最基本的礼貌和世家风范半点不错。
他这般冷眼相待,像是看穿了她。
——看穿了她心底所有的污秽。
“祁长渊,你怎么对她说话……”
赵润怒气冲冲开口,却被祁长渊扔来的东西惊骇住了心神。
“伯爷在担心县主之前,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家的丑事会不会被上报京城。”
他开口:“徐州这一亩三分地,赵伯爷称霸王也许久了,多少人盯着伯爷的错漏,伯爷自己不知么?”
可事到如今,竟然一道回了来,还能让门房用“亲密”二字形容两人。
……
徐二老爷大手一挥,让门房出了去,细细吩咐了亲信盯住二人,又被告知平南侯世子乃是黑骑卫统领,生性警惕冷淡,周遭又都是黑骑卫的精锐……他们如何能盯住。
“大哥,我就说了要及早动手,你总是说慢慢来不着急,现在好了,你轻视一个女人,谁知人家竟有那么大的能耐,咱们还没送去,人家自个儿巴巴地抱上大腿了!现在人家说不定已经——”
“现在急也没用了!”
大老爷抚着胡须,“本来此事不是大事,随便寻个时机做得干净些也无妨。可如今你鲁莽行事,只怕早已打草惊蛇让人发现了端倪……你还不谨慎些!”
“……只有她一人不足为惧,可有一个平南侯世子……那就棘手了,”大老爷沉声道:“万不可轻举妄动了,收收你的脾气,以待来日之机,等我们的人先行探查清楚再说。”
“以不变,应万变。”-
日前。
“什么以不变应万变,等待他们的下一步动作,”姜馥莹摇头:“这不就是坐以待毙么?”
两人坐在一处,却不曾靠近些许,客客气气的,不见半分曾经耳鬓厮磨的痕迹。
“硬要说的话,也是这样。”
祁长渊听她说话,开口带了几分笑意,又思及她那夜之语,心下一叹:“那日行刺之人招不出什么,他们也不知晓多少内情,只描述了当日买凶之人的轮廓。黑骑卫勉力搜寻数日,最终也只能推测出几个方向。”
屋中,桌面上放着徐州雁城城内的平面图。
“他的方向决计不是往城外走,瞧着行动应当也是生手,不知隐藏踪迹,被那几人瞧了见——他那方向,有两条大的巷子。”
“一条是徐州刺史,方家所在的知春巷,另一条,是徐府所在的和阳巷。”
祁长渊垂眸:“倒也并不一定便是他们,但正好,这两家本就在黑骑卫重点关注的名单上。”
姜馥莹微微抬头:“重点关注?”
“我是不是还不曾告诉过你,我来徐州,是奉了陛下密旨,彻查此处的?”
祁长渊走到她的身旁,为她倒上热茶:“徐州藏了贼寇那样之久,兵器、人数,俱都赶上了军营规制,偌大一个徐州,不止军中出了问题。徐家是徐州首富,手眼通天,方家是徐州刺史,监察官员。徐州一事下马了那样多人,可半点不曾影响到徐、方两家的位置。”
“你不觉得,他们太干净了么?”
祁长渊的视线垂落到那两条巷子,“寿昌伯爵府是不干净,但是对比这两家来说,只怕已经是收敛的了。”
“这是我与馥莹,还有你之间的事,与我娘无关。她能不能接受,会不会接受,不需要县主关心,”祁长渊长剑一横,“顾念你我幼年情谊,给你留些情面。日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至此便做陌路人吧。”
他收剑回身,转头便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