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亭山虽不懂赵十一此话何意,但通过他的表情,亦猜出了赵十一已然答应帮手,遂笑道:“你莫怕,义庄的差役我自有方法引开。你只消告诉我,验毒需要多久。”
赵十一想了想,有些为难地说道:“若真的骨化,要想验毒就需蒸骨。”
若非万不得已,赵十一也不想动用此伐。
这蒸骨法是对疑难命案不得已才会采用的验尸方法,其做法需要将尸体剔肌留骨,撒酒泼酸。都说“死者为大”,即便李执事身前做了恶事,死后也不该遭此酷刑。
思及此处,赵十一终究是于心不忍,接着说道:“或者大人想想从别的地方取证?”
“没有别的法子了,就这么办吧。”
赵十一长叹了口气,勉为其难道:“何时动手?”
“明日一早,你先备好要用的活计。”
赵十一犹豫地立在原地,有句话在心底反复斟酌,始终未能说出口。
沈亭山察觉到他神色有异,打破沉默,主动道:“想说什么便说,你知道的,我素来不讲规矩礼教。”
赵十一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道:“大人,此案你不查也是可以的。”
沈亭山一怔,旋即哈哈大t?笑道:“原来你在担心这个!不怕与你直说,若是昨日,我确实可以就此撒手不管返回京都。但今日便不同了,我必须要将此案查明。”
“这是为何?”
“救陈脊出狱是情分,不可靠。救我父亲,是本分,可靠。”
“令尊?”赵十一心中不解,“此案还牵扯到沈大人了?”
沈亭山笑道,“其中内情复杂,不便与你细说。你只消知道,此案我定会追查到底。如此,你可放心了?”
赵十一的疑虑瞬间烟消云散,如释重负。他恭敬地应了一声,领了命,起身去了。
“去哪?”洪州声如洪钟,疑惑地看向陈勇,“你要审陈脊,我直接叫人把他押来就是,还要你我二人跑去监牢见他?”
洪州嘴角挂着一丝不屑,“老陈,你堂堂一个绍兴通判,案子主审,来到山阴的第一件事就如此昏头。”
陈勇这时坐在茶几旁的椅子上,脸色十分凝重。他瞥了洪州一眼,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你以为这是什么好办的差事?”
洪州道:“你这话说的糊涂。你是主审,随便叫谁来受审,有甚难的?”
“你才糊涂!”陈勇压低声音道:“沈滔在朝中弹劾郭大人一事,你可知晓?”
洪州不以为意地笑道:“自然知晓。怕他作甚,凭他能掀起什么波浪?”
“能掀起什么波浪?”陈勇冷哼一声,“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能要了我俩的命!”
洪州一怔,“这怎么说的?”
“如今朝中谁人不知你我二人与郑大人交情深厚?在这个节骨眼上,陛下还指派你我审理此案,你以为这是何意?”
“自然是陛下信任郑大人,这才委我们重任。”
“若圣意真是如此,那沈滔难道是个眼瞎心盲的?他就非要不知趣地参劾郑大人,找陛下的不痛快?”
洪州思忖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恍然:“你的意思是陛下疑心郑大人?那为何还要我们来查?”
“夏言和郭大人进宫侍疾已有月余,一点消息都不曾传出宫来。你别忘了,这案子,原本可是沈滔的儿子沈亭山在查。”陈勇呷了一口茶,叹了口气:“陛下这盘棋下得妙啊。我们得好好琢磨,否则一步错,步步错。”
“难不成陛下这招是要坐山观虎斗?”
“虎?”陈勇冷冷一笑:“你若是真虎倒也罢了,只怕你是真的虎。”
洪州“哎呦”一声,站起身来,“什么虎啊虫的,老陈,我没你那许多花花肠子,你就说,现在我们怎么做。”
陈勇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找陈脊帮忙。”
“陈脊?他一个下了狱的犯人能做什么?”
“你还不懂吗!”陈勇瞪了洪州一眼,强忍着耐心,低声解释道:“你我都清楚真正的黄柳生是谁。现在只要陈脊咬死,沈亭山是故意将罪名压在尹涛身上的,这盘棋就活了。到时候,谁是真正的黄柳生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陛下希望谁是黄柳生。”
洪州听闻此计,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的光芒:“好你个老狐狸啊!”他心中暗自庆幸,有陈勇这般谋略之人同行,这趟审理之行方有胜算。
与此同时,深陷牢狱的陈脊对外界发生的事情还一无所知。
从盐祸发生以来,他每日奔波于查案之中,无暇他顾。如今,陡然闲了下来,脑子一下又被丧父之痛占据。
他原以为忙碌能够掩盖哀伤,但当他停下来,那份痛苦仍如巨浪般汹涌而至。这几日,他只要闭上眼睛就会想起棺椁掀开时父亲的惨状。那个场景如毒蛇猛兽一般,撕咬着他,让他心痛如绞,夜夜不得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