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玄微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小截柔软殷红的舌尖。
沾染着绯意的眼?角红晕未退,白玉色的耳尖也隐约发红,阮阮朝汐谨慎地回望,身后的小女婢并?未发觉异样?,依旧一边走?神一边擦洗着灯座。
她放下?了心,吮着指尖瞪视过去。
两边目光撞上,荀玄微的视线落回白瓷盘里,左手铜针随意拨了拨长兔毛,声音并?不显出任何异样?,只有眼?睛里露出不明显的笑意。
他挑出那根肇事的兔毛,以指腹掂着递过去,“都是它惹祸。喏,把它剪了,给阿般赔罪。”
阮朝汐一巴掌拍开,格外粗硬弹力的那根兔毛重新拍回瓷盘里,“兔毛有何罪?”
半敞开的院门外响起几?下?拍门声。
莫闻铮站在门外不敢进来,轻拍几?下?门环,谨慎地低头问,“郎君可在此处。仆为郎君换药。”
荀玄微唇边噙着的笑意淡了几?分,人往后坐。阮朝汐已经起身道,“他在。”捧着兔毛瓷盘放去屋里避风处。
莫闻铮不是独自来的,他身后站着管事娘子。
“好叫九娘得知,”管事娘子在门外福身行礼,“前?两日送请帖给九娘的白鹤娘子,刚才又遣人来了。”
阮朝汐站在蔷薇花架下?,不悦地蹙了下?眉。
“不是和你说?过,告诉她家仆妇,叫她们?主人自己来?”
“奴如实告知了。但白鹤娘子的仆妇说?,她家主人实不方便登门。上次送来请帖,邀请九娘赴宴倒是其次,主要是设宴的场所清静。九娘若不想和京城小娘子们?一同赏花游园,白鹤娘子可以寻个清静无人的地方,和九娘单独会话,聊表歉意。恳请九娘万务推辞。”
管事娘子犹犹豫豫地递来一张眼?熟的红皮请帖。
“春日宴的请帖……白鹤娘子又送来了。”
设宴的场所清静,阮朝汐还是头次听说?。
她接过春日宴帖,翻了翻。邀约的宴席地点在京城东北的“长清里”,海棠园。
“长清里的海棠园,是个什么地方?”
“回九娘的话,海棠园就在皇城边上,原本是御花园的东北角。旁边的空地拨出来修建净法寺,圣上索性把海棠园周围的宫墙拆了,也拨给了佛寺。”
管事娘子垂手询问,“春日里海棠处处开,景致绝好,是个春日宴饮的佳地。九娘可是要去了?白鹤娘子家的仆妇还在门口等信。”
阮朝汐听完,笑了笑。
“原来赏花宴在皇城边上,佛寺后园。寻常人轻易不得进,难怪说?清静。但既然?宴席设在净法寺后园——劳烦你告诉白鹤娘子传话的仆妇,我?今生再不会踏足净法寺,去不得春日宴,多谢她好意。”
关了院门,转身走?回长案坐下?。
莫闻铮已经打开了包裹伤口的纱布,清水里加金疮药,正在仔细清洗创口。荀玄微倚着隐囊坐在花架下?,右手摊开,视线追随着她的身影来去。
“白鹤娘子到底如何得罪了你,叫你抛下?‘今生再不会踏足净法寺’的话来?”
阮朝汐不答,头偏向旁边,阳光下?侧脸的精致线条绷紧,露出不悦神色。
荀玄微从她的神态猜测,“摔断的簪子,该不会是被?白鹤娘子摔的?”
阮朝汐抿着唇,眉宇间显出罕见的冷硬。
“正如你所想。白鹤娘子性情阴晴难测,我?对她连带她的佛寺厌恶至极。”
“原来如此……但我?还是劝你去见见她。”
“为何!”
荀玄微失笑,抬起可以动弹的左手,把身侧的隐囊和皮毡毯推过去。
“莫恼,莫恼。看你眉眼?困倦,可是昨晚未休息好?枕着隐囊歇一歇。你可还要饮酪?石锅里还有不少?。”
“并?未恼怒,只是难过。”阮朝汐接过隐囊,洁白的羊皮毡毯在花架下?摊开,抱着隐囊侧躺下?去。
“我?阿娘的遗物,我?收了六年都好好的,才刚带来京城,竟被?那白鹤娘子下?令扔出佛寺,导致损毁……”
头顶梧桐枝叶间漏下?细碎的阳光,粉色蔷薇花瓣随风拂落几?瓣在身上。
这是个和煦的春日,京城的春景确实宜人,她侧躺在小院里,在缓声安抚的言语里,不悦的神色逐渐舒展开,简短复述了佛寺里的对话。
“三兄说?说?看,她是不是性情古怪,阴晴难测?”
荀玄微垂眸看她。她抱着锦布隐囊,侧躺在花架下?,蜿蜒垂落的乌发被?风拂动,几?缕青丝落在他海青色的广袖边。他抬手从乌发间掂下?一瓣粉色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