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畜生!
闻着自己书案残骸那独特的油墨香气,黥钰小脸气得煞白,终是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她就是想激怒你!
理智随着水分返归大脑,莫上她的当,莫被她当玩笑看了去!
——成功了,忍住了,虽然眼眶噙满泪水,虽然欲盖弥彰地瞅着枷板上“通贼谋逆徙两千里”、“重判严管女犯黥钰”、“银平提刑司封永不开枷”的封条,但毕竟避免了情绪的失控!
女差役眨眨眼,似乎好奇鱼儿这次为何没咬上钩。
这次小小胜利带来的喜悦并没有持续,身为罪大恶极的通贼女犯,女廪生的手自然也需时刻锁起,严防她接触纸笔,再以文墨行那窜逆丑事。
于是一副锃明瓦亮的铐子几乎立刻扣在了黥小娘从枷板下探出的皓腕之上,铐箍呈鹅蛋形状,分毫不差地咬紧她的腕肉,不留任何翻转或以拇指脱臼法挣脱的余地,显然是根据尺码量身定做。
铐子通体被打磨抛光,若换在夜间,遇上火光便晃眼异常。
加之链条仅有短短三环,环节粗紧碰鸣清脆,从根本上断了佩戴者从事书写的任何可能。
好痛……这样……叫我如何……小解?
试探性晃了晃双手,吃惊于枷孔与镣铐的合力是那么惊人,简直把自己双手浇筑在了一起。
但于名为黥钰的前女子廪生而言,她的磨难还远未算完。
一根带活舌钩环的长链挂上手铐中央那环,搁在枷板一路顺下,担负起连结上下半身戒具的“颔联”。
少年最后拎来一副同样抛光晶亮,却大到令人绝望的重镣,“轰”一声丢在地下。
轰!
这声音何等可怖,何等凶狠!
女廪生的肠胃都被这雷鸣骇得绞缠起来——这么大,这么重,锁马也够了,竟用来对付我这弱女子,你们……你们不知羞的么?
“黥犯听着!”少年挽起捕快服袍袖,露出精瘦微有肌肉的小臂,“按判书附款,你的右踝需被钉封死镣,于插销内灌注铅汁。为向旁人示警你这凶犯所在,至入殓也不得开启。若私自拆卸,便要连左踝也钉死——以此类推再钉手铐,你可明白?”
声音并不咄咄逼人,反而有股他这年纪特有的稚嫩朝气。
黥钰傻傻瞪着他手中呈“U”形铸造,直栓足有二指粗的铁柱子,只感觉被劈头浇了瓢冰水,从发涡淋到趾尖。
这分明是南蛮人锁战象的东西……欺辱人也要有个限度,还拆卸……也不看我能蹚动这东西么?
但……他是认真的,他们都是认真的,为了不让我翻身,竟出此毒计……卑鄙之徒!
呜……算了,就当……就当错买了大一号的脚镯便是!只是戴上这东西,我真的,还会有起舞的机会么?
或许过了三次心跳,或许过了一千年,她终于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很远之处,卑屈而恭敬答话道:
“黥钰,晓得了……咕……”
无论于看守者还是被看守者而言,砸镣皆是一件大事——恐怕只有行刑才可媲美的大事。
那些轻犯大可以抖着手铐,扛着木枷在囚室中尽显从容,但提刑司幽狱便给人一种感觉:只有钉了这“大械”,才真正算是被被这魔窟所接纳,真正融入“罪恶”的一部分。
被判流徙酷刑的黥钰,此时便要经历这笄礼后,人生第二桩的“大事”。
眼下,咱们这位芳龄二九的娇媚小娘已被恩允倚墙坐地,略行休憩——但千万莫认为律法会对她这般无可救药的罪人有丝毫宽纵。
容她喘息,只是考虑到她身娇骨弱,难有力气“演完”随后一连串为她精心设计的戏码。
既如此,刚刚合好的枷板铐子便更没有启开的道理,黥钰所谓的“休憩”,也只不过是将长枷顶端斜斜支在墙上,几番辛苦之后,方才找到一个不会轻易滑落的姿势,曲腿瘫坐下来
大脑因缺乏睡眠晕沉沉地塞满糨糊,再怎样努力耸肩,也适应不了“文房四宝枷”带来的可怕重量。
身体本能地想要驱动双手对抗当下窘境,但只换来酸痛感与微不可闻的“沙沙”声——这些坏人打制枷锁时,究竟将栓孔紧到了什么程度!
苦闷地吐着香舌,上气不接下气地吸、呼、再吸,就在黥钰几乎认定全世界都已把她遗忘在这角落时,官靴擦地的簌簌声却再次响起:裴家姐弟俩已是拾掇停当,可以让今日“典礼”的主角登场了。
“黥犯,速把腿脚伸直,搭在这砧上!”
做姐姐的性情激烈,哪里理会脚下囚徒感受,见她恍若未闻,还道是这官家小姐耍性子顽抗司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