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定左箍,少年这才满意收起钥匙,掏出一条白缎子系在那摘不下的右箍周径。
此则乃“认身缎”,女囚若未出阁,便要靠它示明自身完璧,押送途中任何人等也不得污其清白,否则视之同罪。
少年打结的动作是慢而认真的,指甲无意挠过足肉时仿佛也挠在黥钰心尖尖上,搔得少女芳心一阵乱颤。
“这便完了——起身走走!”
小捕快恍不知他俨然已成了女犯姐姐心田那部分柔软之一,他只是尽职尽责环住对方腰肢,助她缓慢起身,同时弯腰捡起先前手铐上垂下的带钩长链,“咔嚓”一声在足镣中央锁住——这一来,提刑司精心设计,用来管束江洋大盗也嫌多的连身戒具,才真正意义上咬实合死,将黥小娘这具负罪的绵软身子彻底锁困在内。
“咕呜…”
被这些粗笨铁家伙的重量震惊,女廪生几乎感觉自己是那戏文里被妖怪施了搬山术的大圣,原本轻巧的一步现在却要耗费成十倍的精气神。
尤其是那十六斤的足镣,如同溺死鬼的双手掐着自己脚脖子,莫说抬腿踢蹬,就是步伐稍岔大些,也有跌跤可能。
抬脚——重重踏落。
这对筋骨铮铮的浑铁镣子果然就是全套戒具的神魂所在。
哪怕短短跨出一步,拇指粗壮的箍身也会因甩动惯性结结实实撞在足腕上,用踝骨阵阵的生痛提醒自己,你已经不是过去羊家那个天资绝艳的嫡长女了,更没资格继承什么家主之位,族人会羞于提及你这个辱没门楣的“死人”,生怕与其他高阀对谈时人家会说,徽水羊家千年传承有序,奈何这代出了个通贼的官家小姐!
你的功身已经被褫夺殆尽,所以也别再妄想能和书院的师长们攀扯什么干系。
或许先前师门确实把你捧在手心怕化了又怕冷了,但现在,被除名的你只是他们眼中德才皆劣的不肖徒——堪称育人污点的不肖徒!
再看看你那些友人——抱歉,这称谓实在有误。
本就清冽寡言对人不假辞色的你究竟能结识几个真心朋友?
他们又有多少不会把你当做一滩污物,避之而不及?
指望他们施以援手?
这可不像遇事沉着不受感情扰动的你呀……
你的衣帽、袜履、裙裤与首饰早在入狱那日就被贱卖一空,藏书与信笺则干脆付之一炬,除去些许可以当做罪证的“反诗”,你那些伏案写就的文章全被揉碎卖与了货郎——作坊可不关心那些废纸曾何等锦绣,或凝结了你多少巧思心血!
至于你爱不释手的文房四宝,呵,它们不正锁在你这重罪小囚身上么?
或许你会以为,还可以依靠仅剩的,无法剥夺的头脑作资本东山再起?
天真的姑娘,看看你眼前被枷铐合拢的手,咬咬你口中酸苦干咸的袜团。
当你这双贱爪子再碰不到笔,口中也再吐不出字句时,纵你有通天的智计,又该怎样令旁人知晓并执行呢?
以你的聪慧,怎可这般丢脸地靠谎话自我安慰?
真可怜,真可悲,真……可笑。
所以除了乖乖踏上西去甘枣之路外你还有什么选择?
在那边城活似母马般驮运几年石料,你的手会干糙、你的脸会皲裂、你的声线会喑哑、你的白肤会黝黑、你的腰身会痴肥走样,而你精心护理十八年的糕点小足,最后也只会像个庸凡的农家妇一般脏硬如石板。
嫁个军户,为他生子、煮饭、伺弄公婆,就是你这自作自受的罪人配得到的最好结局。
所以注定泯然众人的你,还在挣扎些什么呢?
所以眼下笼中雀般受人摆布的你,除去软糯糯地鸣叫几声,还能做什么呢?
所以尽情哭吧,想哭就哭出来,毕竟在这幽狱深处,一个重罪女犯的哭喊,又有谁能听到,会在乎?
“呒呜呜呜呜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