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骑怎的还不回来!”
无比混乱,好在他们马上就不必再忍受下去了——骤然响起的嘎吱声压过了所有争吵,那是城楼下的吊门正被粉碎的悲鸣,令人牙酸的裂声连绵不绝,好似有人把石狮丢在了一张木桌上。
一下、两下,门后众人为眼前这怪力震慑,竟大多做不出任何反应,只眼巴巴看着那扇半臂厚薄的实心吊门弯折变形,然后彻底被从黄铜门框上“挤开”,成为两截飞掠过他们头顶的阴影。
“逃啊!”
惊叫之间,能在阵型崩溃时稳住身形已属不易,而察觉到那道随门板强闯入堡的身影更是难上加难。
一位使刺鞭的供奉想要拦截,却被弹回的鞭梢见血封喉;另两位武功不弱的供奉更有默契腾身而上,但也只是与对方凌空堪堪拆了一招便狼狈坠下。
他们已发麻的虎口亦再难握住兵刃,仓促对视间,两人均是从彼此眼中读出了惊恐。
“贼人往主楼去了,速来增援!”
角楼上用来示警的悬铃几乎扯出了火星子,然而那道在近乎垂直的瓦梁上脚不沾地的倩影无疑嘲笑着坞壁守备的贫弱。
她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到等她都寻好窗棂挑开翻进了主楼,第一波弓社民壮的箭矢才堪堪赶到。
至于守方下了大力气抽调来广场的弩炮,则是连扭转炮口都未来得及。
“贼子安敢……呃啊!”
“落断龙石,断龙石!”
坞壁主楼的层塔式结构与佛寺浮屠相类,为做御敌之用,内里廊道更是错综复杂。
然而这些更是没入来客法眼,她好似一阵忿怒的飓风般席卷而过,剑罡所至之处,无论屏风、人体还是未触发的机关都被通通搅碎抛飞。
见此情形,守在“塔顶”的那位供奉武者便心知已不能再犹疑下去,他果断出掌将身后铁索震断,失去绞盘牵拉,一条重逾千斤的长方形石块几乎是瞬间便“咤咤”砸落了下来。
地处荒郡,白鹊坞壁也不是头次遭袭了,而之所以能屹立至今,除去其主人一贯奉行的中立态度,它的另一大倚仗便是这条巨石——本是用在墓道中封死土夫子退路的机关被巧妙架放在隔墙木框之间,只等有人攻来便给予致命一击。
然而今日,曾令无数好手饮恨的巨石却注定无法发挥应有功效,供奉只觉眼前一花,上半身便被一记快绝如鬼魅的鞭腿打腰身抽射撕断。
直到撞碎在天花板上,这个自恃有七重天境界的家伙仍不能相信自己双眼:他分明看到那“东西”是四肢着地口咬剑柄,用酷似野兽的姿势从不断缩小的缝隙间“扑”过来的!
难道会是那位?不可能,绝不可能……
临死前万分之一息他究竟作何念想已不得而知,我们能看到的,便只有“入侵者”在这后半截廊道上稳住身形。
小口喘息起来。
家兵们的喊杀声仍远,而纵使他们及时赶到,挪开断龙石,清理出一条直上塔顶的通路也绝非一件易事。
换句话说,眼下已再没人能阻止她对塔顶的家主不利,除非……
啪,啪,啪。
清脆的拊掌声回荡于这几近垮塌的廊道,配合从豁口吹入塔中的呜呜风声,多少有些吊诡。
自楼梯阴影中信步走下的这人年纪约么五十挂边,虽然肚子微腆却还不至臃肿。
他的两鬓丰满,鼻隼高耸有肉,五官四窦都生得给人一种亲切之感。
奇怪的是,他不但拊掌,面上竟也露出赞许的笑意,就像方才被杀灭的白鹊坞壁众人非他下属一般。
“剑君神威,果然不减当年,”在灰土飞扬的废墟中,他温和一笑,“小人叹服。”
大赵江湖有极多使剑的好事者自称“剑君”,但若不加前缀,那指代的便只会是那一人。
蔺识玄面色微澜,伸手掸去袄裙下摆沾染的细尘:“你我见过?”
不由分说闯上门来,又杀伤坞壁供奉,她早就做好了把剑架在对方脖子上迫他就范的准备。
然而看这“家主”笑脸相迎的态度,蔺识玄反又有些举棋不定。
“前年中州水陆道场时,咱们曾有一面之缘,”中年人继续解释,“只是您日无暇晷,不把我这小小的掮客头子放在心上也未定……”
是了,蔺识玄心想,这坞壁每日吞吐着大赵四成以上的风媒掮客,他又怎会不认得我?
她心下稍定,立刻再将掌中怀尘提起,直指眼前这位在江湖上可谓是毁誉参半的“白鹊客”喉头:“那家主应当知道,我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被天下数一数二的凶兵煞器抵住皮肉,还能像“白鹊客”这般面不改色的人实在甚少:“‘有事多问二老年’——剑君若遇什么难处,我等效力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