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孟檀背朝他们在灵前跪下,闭上眼,权当眼不见为净。
这厢,裴明悯带着贺今行回到自己的卧房,拉开床下暗格,取出一沓卷裹在一起的纸张。
这些纸张有新有旧,贺今行细看,却是阮成庸做的几篇旧文章,以及今科会试的试卷。
裴明悯指出几个地方,“你看这几个词,还有这两句话的解释,我问了好些进士,没有一个这么用的。你觉得可以作为证据吗?”
贺今行仔细想了想,颔首道:“有辩驳的余地,但可以呈上去,足够陛下起疑。”
“好,起疑也够了。”裴明悯听他这么说,绷了一日的精神稍微放松些许,再行解释:“在昨晚之前,我本想趁着十五进宫为陛下讲经筵的时候,向陛下直谏诉冤。现在不行了。爷爷临终前又叮嘱我,不可在此时横生枝节。但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他舔了舔干裂的唇,将这些文章卷子重新卷装起来,盯着它们说:“君子以直报怨,不报非君子。”
贺今行一直看着他。这位温润而端方的好友看似与平常没有太大差别,只是眼眶泛着红,他却听得出,那平静的语调下藏着的悲伤与愤怒。
他拿过那卷文章,说:“我明早就呈给陛下。”
裴明悯退后一步,叠掌道:“多谢。”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贺今行制止他,问出自己担心的另一件事:“你丁忧之后,先前负责编纂的中庆史怎么办?”
裴明悯无奈地笑了一下,“学士会选出合适的人,明日就与我交接。”
可那都是你的心血啊……贺今行张了张口,没说话,握住对方的手。
裴明悯偏头哈出一口郁气,转回来说:“没事的,今行,你不用太过担心我们。来日方长嘛。”
“好,来日方长。”贺今行回应道。
翌日本该休沐,他照常上衙,递牌子觐见,将如实报上。
明德帝将所有文章与试卷摊在御案上,看罢,拍案叫人去带阮成庸进宫对质。
常谨带着一个内侍到阮宅,阮成庸身着闲服正在逗鸟儿。听说皇帝宣见之后,立刻要净手洁面换官服。
送太监去厅中稍坐之时,不动声色地递了一个荷包。
常谨掂了掂,笑道:“阮大人,你可知陛下为何召你进宫?”
阮成庸也笑道:“请公公指点迷津。”
常谨示意他附耳过来,将事情细语告之,“……您呐,该怎么跟陛下解释,自己好好想想罢。”
阮成庸脸色骤变,立刻思索对策,匆忙回到房间,却见桌旁站着个人。
身着武服,梳着高马尾,乃是名女子。
阮成庸看清面相,惊道:“傅明岄?”
明岄语调毫无起伏地说:“我家小姐听说了此事,特意让我来告诉你,若是你相信她,就不必感到惊慌。”
阮成庸连连点头:“好、好,有二小姐在,自然没什么好怕的。”
话虽如此,额上却很快滴下汗来。
明岄见状,拿出一个不及巴掌大的小玉瓶,递给他:“小姐还说,阮大人若是惊惧,可吃上一两丸安神药。”
“好,还是二小姐想得周到。”阮成庸接过玉瓶,缓缓打开,要倒出药丸的时候,忽然偏头向房门,喊道:“谁?怎么了?”
明岄立刻从后窗翻了出去。
阮成庸赶忙跟过去,探出窗外,只见一片衣角闪过围墙。他松口气,回身把药瓶放进柜子里。
再拖延半晌,大致想出对策。就说,或许是那两个考生曾经请教过自己怎么做文章;又或者,是自己旧年的文章被某些人偷了去,故意栽赃给自己。
他捋了一遍思路,确认没有问题,就收拾妥当,跟着常谨进宫。
到得抱朴殿,常谨撂下一句“阮大人且等通传”,便进殿去。
阮成庸恭敬地立在殿门前,心口突然重重一跳。他下意识仰头,只觉天光迅速模糊,接着天旋地转……
“砰”地一声,他栽倒在地,滚下台阶。
第303章四十六
“阮大人!”
殿外响起内侍们的惊声尖叫。